
圣 诗
圣经这一部书,我觉 得每逢念它的时候,——无论在清晨在深夜——总在那词句里,不断的含有超绝的美。其中尤有一两节,俨然是幅图画;因为它充满了神圣、庄严、光明、奥妙的意象。我摘了最爱的几节,演绎出来。自然,原文的意思,极其宽广高深,我只就着我个人的,片段的,当时的感想,就写了下来,得一失百,是不能免的了。
一九二一、三、八夜。
傍 晚
创世记三章八节
光明璀璨的乐园里:
花儿开着,
鸟儿唱着,
生命的泉水潺潺的流着,
太阳慢慢的落下去了,
映射着余辉——
是和万物握手么?
是临别的歌唱么?
微微的凉风吹送着,
光影里,
宇宙的创造者,他——
他自己缓缓的在园中行走。
耶和华啊!
你创造他们,是要他们赞美你么?
是的,要歌颂他,
要赞美他。
他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阿们。
(原载1921年3月15日《生命》1卷8册)
黄 昏
约伯记十五章八节
上帝啊!
无穷的智慧,
无限的奥秘,
谁能够知道呢?
是我么?是他么?
都不是的,
除了你从光明中指示他,
上帝啊!
求你从光明中指示我,
也指示给宇宙里无量数的他,阿们。
(原载1921年3月15日《生命》1卷8册)
夜 半
诗篇十六篇七节
上帝啊!你安排了这严寂无声的世界。
从星光里,树叶的声音里,
我听见了你的言词。
你在哪里,宇宙在哪里,人又在哪里?
上帝是爱的上帝,
宇宙是爱的宇宙,
人呢?——
上帝啊!我称谢你,
因你训诲我,阿们。
(原载1921年3月15日《生命》1卷8册)
黎 明
诗篇五十七篇七至第八节
严静的世界,
灿烂的世界——
黎明的时候,谁感我醒了?
上帝啊,在你的严静光明里,
我心安定,我心安定。
我要讴歌。
心灵呵,应当醒了,
起来颂美耶和华。
琴啊,瑟啊,应当醒了
起来颂美耶和华。
黎明的时候,
谁感我醒了,阿们。
(原载1921年3月15日《生命》1卷8册)
清 晨
诗篇第一百三十九篇九节
晓光破了,
海关上光明了。
我的心思,小鸟般乘风高举,
飞遍了天边,到了海极,
天边,海极,都充满着你的爱。
上帝啊!你的爱随处接着我,
你的手引导我,
你的左手也必扶持我,
我的心思,小鸟般乘风高举,
乘风高举,终离不了你无穷的慈爱,阿们。
(原载1921年3月15日《生命》1卷8册)
他是谁
以赛亚书四十二章三节
膏将尽了,
只剩得一圈的黑影。
枝受伤了,
只剩得几声的呻吟。
不发光的,吹灭了罢,
不开花的,折断了罢。
上帝啊!
『受伤的苇子,他不折断。
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我们的光明——他的爱,
永世无尽,阿们。
(原载1921年5月15日《生命》1卷9、10合刊)
客西马尼花园
路加福音二十二章四十四节
漆黑的天空,
冰冷的山石,
有谁和他一同儆醒呢?
睡着的只管睡着,
图谋的只管图谋。
然而——他伤痛着,血汗流着,
『父啊,只照着你的意思行。』
上帝啊!因你爱我们——
『父啊,只照着你的意思行,』阿们。
(原载1921年5月15日《生命》1卷9、10合刊)
髑髅地
约翰福音十九章三十节
罪恶,山岳般堆压着他,
笑骂,簇矢般聚向着他。
十字架,
背起来了,
钉上去了。
上帝啊!
听他呼唤——听他呼唤!
『父啊,成了。』
上帝啊!因你爱我们——
『父啊,成了』,阿们。
(原载1921年5月15日《生命》1卷9、10合刊)
使 者
以弗所书六章二十节
羽衣的风采,
散花的生涯,
天上——人间,
说他带着锁儿,
拖着链儿,
辗转在泥犁里,
有谁肯信呢?
上帝啊!是的,
为着你的福音,
爱的福音,
锁链般绕着我。
除却泥犁,
那有庄严土?
上帝啊!
我作了带锁链的使者,
只为这福音的奥秘,阿们。
(原载1921年6月15日《生命》2卷1册)
生 命
雅各书四章十四节、诗篇八十九篇四十七节
生命,是什么呢!
要了解他么?
他——是昙花,
是朝露,
是云影;
一刹那顷出现了,
一刹那顷吹散了。
上帝呵!
你创造世人,
为何使他这般虚幻?
昨天——过去了,
今天——依然?
明天——谁能知道!
上帝呵!
万物的结局近了,
求你使我心里清明,
呼吁你祷告你,
直到万物结局的日子,阿们。
(原载1921年6月15日《生命》2卷1册)
孩 子
启示录廿一章十一节、马太福音十八章三节
水晶的城壁,
碧玉的门墙,
只有小孩子可以进去。
圣子呵!
你是爱他们的绛颊,明眸,
嫩肤,雏发么?
不是的,
他们是烂漫的
纯洁的,
真诚的。
只有心灵中的笑语,
天真里的泪珠。
他们只知道有光,
有花,有爱。
自己也便是光,
是花,是爱。
圣子呵!
求你保守我,
停留我在孩子的年光,阿们。
(原载1921年6月15日《生命》2卷1册)
沉 寂
约伯记四十二章三节
(一)
尽思量不若不思量,
尽言语不如不言语;
让他雨儿落着,
风儿吹着,
山儿立着,
水儿流着——
严静无声地表现了,
造物者无穷的慈爱。
(二)
尽思量不若不思量,
尽言语不如不言语;
从是来回地想着,
来回地说着,
也只是无知喑味。
似这般微妙湛深,
又岂是人的心儿唇儿,
能够发扬光大。
(三)
尽思量不若不思量,
尽言语不如不言语;
爱慕下,
只知有慈气恩光,
此外又岂能明晤。
我只口里缄默,
心中蕴结;
听他无限的自然,
表现系无穷的慈爱。
(原载1921年10月15日《生命》2卷3册)
何 忍?
耶稣说『你们要小心,不可轻看这小子里的一个。我告诉你们,他们的使者在天上常见我天父的面。』(马太福音十八章十节)
(一)
他们的繁华中伏着衰萎,
灿烂里现出败亡;
无边的蒙昧中,
没个人警醒,
没个人提告。
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天上父的面。
上帝的女儿!
对于这无知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地笑?
(二)
他们在颂扬里满了刺激,
笑语中含着泪珠;
万里黑暗中
没个人哀怜
没个人援手
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对于这坠落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的笑?
(三)
他们在寂静中觉着烦恼,
热闹里蕴着忧伤;
无限忏悔中,
没个人同时,
没个人饶恕。
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天上父的面。
上帝的女儿!
对于这痛苦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的笑?
(四)
上帝的女儿!
对于泥犁中
无数的灵魂!
耶稣说
你要小心,
得要重看;
因为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我天父的面!
九、二十七、一九二一(原载1921年11月15日《生命》2卷4册)
天 婴
(一)
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上帝呵!
我这微小的人儿,
要如何的赞美你。
在这严静的深夜,
赐与我感谢的心情,
恬默的心灵,
来歌唱天婴降生。
(二)
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看呵!
繁星在天,
夜色深深——
在万千天使的歌声里,
和平圣洁的宇宙中,
有天婴降生。
(三)
马槽里可能睡眠?
静听着牧者宣报天音,
他是王子,
他是劳生;
他要奋斗,
他要牺牲。
(四)
马槽里可能睡眠?
凝注天空——
这激扬的歌声,
珍重的诏语,
催他思索;
想只有:
泪珠盈眼热血盈腔!
(五)
奔赴着十字架,
奔赴着荆棘冠,
想一生何曾安顿?
繁星在天,
夜色深深——
开始的负上罪担千钧。
(六)
是他的受命日,
也是他的致命时?
想赞美又何忍来赞美?
赞美是:
你的无边痛苦,
无限忧思;
使我漂过泪泉,
泛经血海;
来享受这天恩无量!
(七)
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上帝呵!
是繁星在天,
夜色深深——
我这微小的人儿,
只有:
感谢的心情,
恬默的心灵,
来歌唱天婴降生。
十八,八夜,一九二一。(原载1921年12月15日《生命》2卷5册)
人 格
主义救不了世界,
学说救不了世界,
要参与那造化的妙功呵,
只有你那纯洁高尚的人格。
万能的上帝!
求你默默的藉着无瑕疵的自然,
造成了我们高尚独立的人格。
(原载1921年6月28日《晨报》)
向 往
——为德诗人歌德逝世九十周年纪念作
万有都蕴藏着上帝,
万有都表现着上帝;
你的浓红的信仰之华,
可能容她采撷么?
严肃!
温柔!
自然海中的遨游,
诗人的生活,
不应当这样么?
在『真理』和『自然』里,
挽着『艺术』的婴儿,
活泼自由的走光明的道路。
听——听
天使的进行歌声起了!
先驱者!
可能慢些走?
时代之栏的内外,
都是“自然”的宠儿呵!
在母亲的爱里,
互相祝福罢!
一九二二年二月四日。
(原载1922年3月15日《生命》2卷7册,又1922年3月18日《时事新报·学灯》)
晚 祷(一)
浓浓的树影
做成帐幕,
绒绒的草坡
便是祭坛——
慈怜的月
穿过密叶,
照见了虔诚静寂的面庞。
四无人声,
严静的天空下,
我深深叩拜——
万能的上帝!
求你丝丝的织了明月的光辉,
作我智慧的衣裳,
庄严的冠冕,
我要穿着它,
温柔地沉静地酬应众生。
烦恼和困难,
在你的恩光中,
一齐抛弃;
只刚强自己
保守自己,
永远在你座前
作圣洁的女儿,
光明的使者,
赞美大灵!
四无人声,
严静的天空下,
只慈怜的月
照着虔诚静寂的面庞。
一九二二年五月十二日。 (原载1922年11月4日《晨报副镌》)
哀 词
他的周围只有『血』与『泪』——
人们举着『需要』的旗子
逼他写『血』和『爱』,
他只得欲哭的笑了。
他的周围只有『光』和『爱』——
人们举着『需要』的旗子
逼他写『血』与『泪』,
他只得欲笑的哭了。
欲哭的笑,
欲笑的哭——
需要的旗儿举起了,
真实已从世界上消灭了!
八,七,一九二二。(原载1922年8月19日《晨报副镌》)
不 忍
我用小杖
将网儿挑破了,
辛苦的工程
一霎时便拆毁了。
我用重帘
将灯儿遮蔽了,
窗外的光明
一霎时便隐没了。
我用微火
将新写的字儿烧毁了,
幽深的诗情
一霎时便消灭了。
我用冰冷的水儿
将花上的蒂叶冲走了。
无聊的慰安
一霎时便洗荡了。
我用矫决的词儿
将月下的印象掩没了,
自然的牵萦
一霎时便斩绝了。
这些都是『不忍』呵——
上帝!
在渺茫的生命道上,
除了『不忍』,
我对众生
更不能有别的慰藉了。
一九二二年七月十一日。(原载1922年7月27日《晨报副镌》)
使 命
一个春日的早晨——
流水般的车上:
细雨洒着古墙,
洒着杨柳,
我微微的觉悟了我携带的使命。
一个夏日的黄昏——
止水般的院里:
晚霞照着竹篷,
照着槐树,
我深深的承认了我携带的使命。
觉悟——承认,
试回首!
是欢喜还是惆怅?
已是两年以后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二十二日。(原载1922年8月26日《晨报副镌》)
歧 路
今天没有歧路,
也不容有歧路了——
上帝!
不安和疑难都融作
感恩的眼泪,
献在你的座前了。
九,一,一九二二。(原载1922年11月5日《晨报副携》)
2013年编选(沙光)
